赤鸢手中附着上一片赤羽，她从背后抽出一柄直剑，金色的剑身微微颤动，长枪与剑刃连番交错，发出铁匠铺老师傅打铁般的声音，在赤鸢淡漠无情的面容与怜悯的眼神之中，持握长枪的前镇北将军倒下了。
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，收起那柄直剑，最后看了那再也不会动起来的身躯一眼，转身离去。
她没有回头。
“唉……这榆木脑袋。”
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向密林深处走去，背后是一片狼藉，拳风与剑气的沟壑，烈焰焚烧的大片焦炭堆积成山，却又已经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所击碎，散得遍地都是。林木都被什么东西拔起，只留下一个个的深坑。
可即使如此，周围属于某个存在的真气量也几乎没有减少，那种存在，真的会有如此恐怖吗？不应当啊，当今天下的真气并不足以孕育这种存在……
这么说来，这是谁复苏了？
赤鸢摇摇头，没有再多作猜测，她很熟悉这样的存在，这些家伙每个都无比痛恨人类，如果赤鸢想要离开，必定会遭到阻拦，希望在之后的大战之中，能够护住这唯一的幸存者。
顾虑着伤员，赤鸢的前进速度并没有很快。
意识几近混沌的刘运明感受到一股引力，它反复拉扯着自己，想要把自己拽过去。
刘运明本能地反抗了，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反抗，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，如果不反抗的话，似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，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那种蠢事。
在某个瞬间，另一股力量介入了，他的苦苦挣扎结束，那股力量包卷着他的意识，温和地托举着他——
他醒了。
入眼，是被烈焰映照得赤红的天空，无数事物烧焦的气味汇聚到一起，十分刺鼻，本就虚弱的他只是象征性地咳嗽了两声，便没了力气。
“小玄，给他些干粮。”
“啊？这……”娇小人形没有立刻行动，稍愣神之后，看见赤鸢满脸严肃，这才拍拍屁股下悬浮的球体，一道卷轴掉出来，展开，小玄将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打开，取出其中一个杯子，用湖水将干粮软化之后喂给了刘运明。
木头燃烧的声音还很盛，呜呜的焚烧，噼里啪啦的折断、爆裂。
刘运明躺在地上，忍受着内心的疑惑与不安，没有说话，等到体力有了一定程度的恢复之后，这才睁开双眼，认真打量起救了自己的两个人。
一个身着青衣，一头青兰发丝散在肩头、背后的女子，一个穿着样式古怪的道袍，小孩般身形娇小的存在，不过能驾驭这种闻所未闻的法器，想来也不是什么小孩了，应该是哪座山上的得道高人吧？
刘运明不敢臆测，开口便问：“吾乃大夏中书郎刘运明，敢问二位是？”
“中书郎么？到是个不小的官职，只是，中书郎怎会离开京城？莫非是天子微服私访？”
“不，没有，只不过此处是当今最危险之地，若是祛除此地威胁，那也是在陛下身边守护……”
“有理。”青衣女子点点头，又道，“我二人只不过是流浪江湖的武者，恰好有些本领，又遇见你在这里受难，便顺手将你救了下来。接下来我将你送至京城，如何？”
“这……恐怕不合法理，哪有要江湖侠客护送的朝廷要员，要护送也是我来护送你们。”说着，刘运明就挣扎着要起身，站起来的刹那，两眼昏花，乌黑吞噬了他的世界，险些又一次倒下。
青衣女子扶住了他，语气平淡地表述自己的观点：“别逞能，朝廷要员又如何，不也是人吗？即使是陛下，不也是人吗？”
“你——唉，罢了罢了，陛下也曾说过，天子与庶民同罪……”刘运明还想说些什么，但仿佛有鲠在喉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一个词来。最后只有作罢。
但可以预见的是，刘运明的这数日的经历改变了他的余生。
无论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，都已经无法在像从前那样和他耍耍小任性，甚至故意跟他对着干了。
他……已经不在了吧？
一想到这里，刘运明便感到鼻尖酸酸的，男人的尊严又不允许他就这样解放自己，于是，一副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在刘运明的脸上诞生了。
赤鸢扶着他，将他带到石壁边，让他倚着石壁休息。接到眼神示意的小玄将剩下的部分干粮递给刘运明，让他自己动手。
尽管心存顾虑，他也没有任何犹豫，结果干粮便吃了下去，如果要动手的话，对方有的是机会，犯不着这么麻烦地用食物来害他，更不需要“顺手”把他从险境之中救出。
刘云明心知肚明，那并不是什么险境，而是绝境，要害他的，没有谁的实力和决意能支持对方冒死把自己救出来，然后谋害。
那个人，他在那两颗巨树前说的没错，霍乱根本之人，绝不简单，武林根本不发将那个家伙包括，或许，只有仙人才能与之对抗吧？
中书郎轻轻嗤笑一声——那个只知道在院子里打坐的家伙怎么可能来管这些“凡间琐事”？
或许，等到她下一次下凡，大夏早已覆灭……
太上忘情啊，太上忘情……
刘运明心情复杂，手中撕扯干粮的动作停下了，喉头的干粮忽然噎了一下，花费一点时间将其咽下，他将剩余的部分交还给小玄，很是尊敬地向二人行了鞠躬礼。
三人这便上路了。
沿着山路，三人一路向下。刘运明从山上向下张望，他这才知道，他方才在山上体验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。
极目远眺，目力所及之处都是燃烧的树干，除此之外，被焚烧的还有无数妖兽的尸骸，不断燃烧的小山散出滚滚浓烟，风一吹便四处摇曳。
小山也不是形状平滑，上面有着连番炮轰般的痕迹，在小山中央的数个凹陷，是用投石车炮轰也无法达成的恐怖。
刘运明是越看越心惊，这……如果这一切都是身边这两人造成的，那对方所说的顺手救下自己，就是真的了。
只是，这真的是所谓“流浪的武者”能做到的吗？恐怕他们隐藏的身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恐怖得多。
忽然，刘运明看见了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——那个家伙，那个杀了自己养父，自称是自己生父的家伙。
刘运明现在已经无法辨析自己对他的情感究竟如何了。
一股复杂到让刘运明难以自制的情感冲上心头。
他浑身发抖、全身冷汗、手脚冰凉，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，霍乱根本之人，记好了，中书郎刘运明跟你没完……
千万的话语，都只能成为嘴唇无意义的颤动。
最终，他还是憋出来一句话。
“镇北将军，你，辛苦了……”
赤鸢走进，看见自己刚刚救下的男人跪在自己刚刚击杀的入魔者尸首前。
沉默无言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“走吧。”
不过堪堪一瞬，一个人就能蜕变。
赤鸢没有立刻离开，她注视着镇北将军的遗蜕，抬眼又看见无数将士们被扭曲的容貌，沉默，呵，只有沉默了。
一直到小玄提醒赤鸢，刘运明已经快走远了，她这才反应过来，连忙追了上去。
即使强如赤鸢，也不禁疑惑这世界为何要诞生出这样的存在？
啊……罢了罢了，现在的话，只要守护好这神州便好。其它的一切都和她无关。
毕竟即使是赤鸢，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实力强了些、活的久了些的人类罢了。
世界的意图什么的，她也是不知晓的，甚至说，这难以计数的岁月，反而让她愈加迷惘，记忆的堆叠，让她犹豫，究竟要不要抛弃一些似乎无所谓的记忆。
但……如果没有了那些记忆，那么她还是她吗？至少在赤鸢看来，那已经不是她了。
记忆，是生灵最珍贵的宝物之一。
所以，至少现在她还是不会抛弃这些宝物的，不论它多么琐碎，多么无趣，又或者多么令人痛苦。
瞬间与刹那的叠加，构成了人的意识，而人的自我本质，不正是他的意识吗？
以前，好像有人和赤鸢持有不同的观点？他是……不，此刻还不是回忆的时候，此刻应当专心应战，那位将军和这边这个中书郎身上都有着意识被侵入的痕迹，虽然自己拥有着羽渡尘，在意识的攻伐上有着天生的优势，但也不能够如此麻痹大意。
狮子搏兔，亦用全力。
当初最强大的那位战士，不也是如此行动的吗？
赤鸢从意识的泥沼之中挣脱的那个刹那，她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。她怎么可能会有回忆不起过往的时候。
毕竟，那个叫梅的家伙对自己做了那种事之后，记忆的失去，已经和自己无缘了。
“原来，意识的攻伐，已经开始了吗？是什么时候……罢了，无所谓。”赤鸢露出一丝苦笑，身边的景色随着自己意识的清醒迅速变化，密林。
小玄和刘运明都不在身边。
这里是对方的意识空间？
赤鸢抬头，看见无尽的赤羽——看来是自己的。
这就是说，对方已经攻进来了吗？
羽渡尘——
异物瞬间无所遁形，那是一团黑雾，这事物让她有些熟悉，记忆有一段被蒙蔽了，这让她有些想不起来。
驱逐了那海般众多的赤羽中的黑色雾气，赤鸢发现，羽渡尘，有一部分已经失去了赤色的光泽，化作漆黑。
“被夺走了力量吗？这倒是无妨，只需要……”
黑羽被强横的真气净化，可是其中负载的记忆已经消失不见，只留下一丁点可怜的残渣，想要就这样恢复已经是不可能。
尽管那只是一场大战的记忆，但五万年前的每一场战斗，都是赤鸢的珍宝，每一次战斗中逝去的故人，她都不想要忘记！
她，生气了。
PS：元旦快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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